我又一次站在高等中学部第十七训练场的擂台上。
而且这一次的对手，正是本来要策反的对象——白夜。
白家的第四顺位继承人。
圣祭品脑内武装的使用者。
第一阶段黄金级。
脑武化形之后，被人认出使用的是唐刀外形的兵器。
相貌端庄精致。
无论做什么都很努力。
没有朋友。
「像流星一样飘渺的女人，你见到她，还没反应过来许个愿什么的，一愣神就早已消失了——再加上实力不错，还被好事者在私底下称作‘虚幻女王’。」
不知道从谁那里得到了我向白夜挑衅的消息，宋原在下课时间让我去办公室找他。
「亏你能把她激怒到那个地步，果然组织派你来一点也没错。」
「可她只是叫我滚。」
我挠挠头有些讪然。
宋原反而满不在乎的样子。
「白夜平时是不会对谁说话的，更不用说表现出明显的情绪化反应。你们两个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却能立刻调动起对方的注意力，这很难得。」
「我倒是觉得麻烦透了。」
坐在宋原旁边，我无视宋原皱起的眉头，双腿搁在他的办公桌上
「我跟她相性不合，别说搞好关系，没打起来就已经很能忍了——对我对她来说都是这样。」
「那就干脆打吧。」
「......啥？」
「首席生制度，一旦教师确认双方实力相近，而对方又愿意接受挑战的话，就可以组织一场挑战比武——结果若是原首席生胜利，自然什么也不用改；如果是挑战者获胜，那么挑战者就获得了‘临时首席生’的权利。在每个月月底重新排名时，可以直接参与首席争夺战，并将原本某个首席生挤下来。」
他拿出一个红色小本子，扔给我
「这是入学手册，里面有首席生制度的说明，你拿去看看吧。三天前你和我打的那一场让所有人都认识了你的实力，我可以顺水推舟的认可你具备挑战者的资格，接下来只需要让她应战了。」
「为什么要跟她打？不管任务了？」
「就是为了任务才要你去跟她比武。」
宋原眼神莫名的看着我说
「临子安，你仔细想想，除了那娘炮外形以外，你无论是性格还是举止，都是典型雇佣军那种粗俗不堪绝对不会受女孩子欢迎的样子吧？况且末日以后‘小鲜肉’也因为没有安全感而渐渐没有以前那么流行了......」
「啧，你就不能换种说法让我接受得舒坦一点么？」
虽然很不爽，但我还是承认了宋原的话。
这也是我对自己是否能完成这次间谍任务的没有自信之处。
「那又怎样，你说这个除了嘲讽我以外还有什么用？我早就已经习惯了，在一帮子只认实力不认人的老兵油子里混了三年，我不可能一下子变回什么谦谦君子的样子。」
「说得好像你曾经当过谦谦君子似的，在我看来就算在末日之前你也必然是个衣冠禽兽。」
「总比你这个黑心贱人好。」
我不耐烦的说
「好了别废话了，你还没说我到底为什么要去跟她打啊？」
「凡人的智慧啊」宋原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表情「当所有能夸耀的东西都不具备，你还剩下什么能在白夜心里留下深刻印象的东西？」
「......实力？」
「就是这样。所以这一战，你不但必须打，还要打得够凶，够猛，把她彻底打趴下！用你的肌肉让那个女人知道世界上有她也无法望其项背的同龄人，留下一辈子也无法忘记的心理阴影！」
「......好吧，我明白了。不过我总觉得你打着什么鬼主意.....跟她有仇？」
「这是你的错觉。」
宋原面无表情的说。
这时我还不知道，他曾经试图在我们来江南市之前单独接触白夜，进行策反，结果在「虚幻女王」生人勿近的隔绝力场上碰了一鼻子灰。
「不过，为了这个任务你还真是煞费苦心吶。」
我靠近宋原，低声问到
「这次不会再让夏小雅开作弊了吧？」
「......」
「还要开？」
「不......我只是奇怪，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喂喂，你不会真当我是蠢才吧？真是蠢才也活不到现在了啊笨蛋。」
我反而吃惊的看着他
「知道我会跟你找茬，所以一见面先故意打输给我，然后激我在学生面前跟你再打一场，让夏小雅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帮你开作弊，短时间封住我的二阶能力打败我——一方面给我个下马威，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这一次的首席生挑战做预案吧？」
啊啊，我也是到现在才开始明白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敢情我的行动一直都在宋原的预料之中么......太阴险了这小子。
「你怎么知道是夏小雅？」
「事后我问过B班的同学，都说没有见过什么蓝色光芒，而三天前那场切磋中，能有机会在近距离对我施加能力，又不被旁观者发现的人，只有身为裁判的夏小雅。」
「......」
「所以说，夏小雅为什么会帮你？据我的观察她可不像是老师说什么就做什么的三好学生呐。」
宋原没有回答。
因为，下一刻，办公室的门打开了。
站在那里的是，名为夏小雅的马尾辫女孩。
「关于这个问题，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呢？临子安同学......不」
夏小雅脸上挂着促狭的微笑
——「应该是临·子·安·中·尉·才对」
在此澄清一点，夏小雅并不是为了帮助宋原而帮助宋原的。
既不站在宋原一边，也不站在任何人一边。
她仅仅是喜欢看到「势均力敌」的战斗而已。
所以，顺手给我和宋原的切磋之战，在关键时刻增加了「一点点」阻力。
维持了二阶对一阶战力上的平衡。
「平衡是很重要的，只有平衡才是世界和平的基础。」
夏小雅如是说。
于是，在帮我向白夜递交「战书」，并且获得对方同意之后，马尾辫的少女再次成为了比武的裁判。
「不过，这一次，我勉为其难的不对这场比试的平衡性作干涉啦。」
在等待白夜的过程中，我与裁判同学的聊天。
「因为再怎么说，我也是有着‘龙宫’外勤人员的身份嘛。在你们针对白夜同学的行动中，我们有共同的利益。」
「......」
啊啊，怪不得连我的身份都被识破了。
贱人宋啊贱人宋，不但没把情报保护好，还沦落到去请敌对组织成员帮忙对付自己人什么的......
——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不过，也不能因为位阶的压制而小瞧白夜同学哦。就算比不上你的二阶，白夜同学也是在一阶黄金停留了很长时间，随时处在突破边缘的呢。」
夏小雅歪着头思考了一下
「毕竟她也是圣祭品脑武的使用者，除非你直接使用二阶的力量，要不然压制到一阶的程度其实优势并没有那么大。」
「反正不是被你们龙宫发现了身份么，如今还假装我是一阶有什么意义？」
我有些自暴自弃的说。
「那可不一样，龙宫是龙宫，我是我，你们只是被我发现了身份，并不代表龙宫也知道哦~毕竟我只是‘外勤’嘛，没有要为组织尽忠到那个地步啦，否则不小心被你们杀人灭口了怎么办？我可是很为自己的小命着想的。」
「......」
说得太有道理了我竟然无言以对！
「那么，加油咯，小~安~子~中~尉~」
「那是什么玩意儿！？」
我还待吐槽夏小雅给我的恶意别称，却被人群中突然产生的嘈杂声打断了——这些人都是来自高中二年级的学生和老师们，因为首席生挑战赛一直都受到大量的关注，更不用说白夜这样稳居年级前三的高手比武。所以一收到我向白夜挑战的消息，他们就蜂拥的往第十七训练场赶来了，我还听说有的班级甚至为此中断了上课。
这也是末世的一大风潮——全民好武。
我向那边看过去。
原本是相对安静的人群，犹如投入了石子的湖面一样荡漾起微澜......
——是白夜，她来了。
穿着白色的运动短袖，红色的学校制式护甲。
「虚幻女王」无视那些表情各异的人们，在嘈杂的交谈与评论声中，默然走上擂台。
顺带一提，我也是穿着白色的运动服，不过按照比武的规则，我这边要穿蓝色的制式护甲，以免发生不必要的受伤。
之前与宋原只是切磋，所以并未到需要着甲的地步。
不过就我个人而言，尽管必须穿戴护甲的规则体现了学校爱护学生的善意，但缺乏危险性的锻炼是否能适应现在越来越危险的对魔物战争，还是一件值得商榷的事——仅仅在安全的环境下获得的挥动武器的力量，在血肉磨盘的战场上常常不堪一击。
所幸这些护甲都只是保护要害的部位，并不会对行动造成什么影响。
「那么，要打到什么地步呢......？」
我低声的自言自语。
与打宋原的那场不一样。
我和宋原，以前曾经是很好的战友，曾经和大家一起跨越过无数的战场。
后来经历了惨烈的失去，一同被痛苦与悔恨折磨，于是两人都发生了改变。
不知不觉间，因为理念的矛盾激化而分崩离析。
我们两人之间会战斗，但那种战斗除了对往昔的缅怀和现实的痛苦以外别无他物，是沉闷至极，毫无意义却不得不打的战斗。
但这一次不一样。
宋原说，白夜很像两年前的我。
他这么说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并不完全明白。
可当我真正见到白夜，这个彻底封闭自己甚至被人视作「虚幻」的女孩时，却有一种莫名的激动与愤怒混合的感情涌上心头。
两年前的我，两年后的我。
因为依赖而被家人抛弃的我，因为不够强而失去了朋友的我。
要是现在的我见到两年前的我，会对他说什么呢？
我想对我......说什么呢？
不，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我本来就不善言辞，最炽热的感情，唯有在决死的斗争中方能传达。
明悟了某些东西，一股积极而原始的暴力冲动从我的心口流出，经过血液的传播，在全身流动......
那流动之物使我的感官更加敏锐，肌肉更加兴奋，明明在平静的室内，却仿佛感觉到轻微的风萦绕着身体......
那便是我的——战意！
抬头看向红甲的女孩，我忽然笑了。
无形的气势从身体中散开，有热烈而肃杀的气息无声向白夜冲刷过去，女孩的发梢因此而微微扬起又落下。
显得有些惊讶，她原本淡漠的神色出现了变化。
又带着点疑惑不解的样子，她终于开口了
「为什么......要针对我？如果是为了上午的事情，我可以道歉。」
「如果是为了那一个‘滚’字，你大可不必道歉。因为，从头到尾，都是我在挑衅你呀。」
我笑着说，低沉而平和的语气
「你会觉得生气是理所当然的，不如说你生气的样子比那副什么都无所谓的表情要更令我赏心悦目呢。」
「你是，大家常说的那个什么......变态吗？」
她露出好奇的神色。
「......不知道。」
「那，你究竟想让我怎么做？」
是啊，我究竟想让你怎么做呢？
被视作变态的我，作为我任务目标的她。
我想让她做什么呢？
一见面就莫名的愤怒，本能的想要去挑衅，我的想法到底是......？
「我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如你所说的变态，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打一场的话，我一定会明白的，因为......」
我大声的喊道
——「无关正义，无关名誉，我只是想和你战斗，不留一丝遗憾的——把你打趴下！」
「我明白了。」
白夜点点头，重新恢复了淡漠的表情
「你和其他人不一样，明明都是些无聊的话语，哪怕对我的生活方式妄加指摘也好，于我而言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但不知道为什么，你却一下子就把我激怒了……我也不是很会说话，能在战斗中体会的话是最好不过，但是，正好与你所说相反，我不会被你打败……」
虚幻的女王抬起头，眼神如刀锋一般锐利的向我直视过来，伴随着割裂空气般的气势，她宣言
——「不会让给任何人，我要取得这场战斗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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